我是一個普通上班族,過著日復一日無趣的要命,隨波逐流的生活,就在一個胸無大志的午休,我被耳邊巨大的碰撞聲給驚醒,正想伸個懶腰,卻發現我已被困在一個透明的膠膜中,外頭都是水,往左右一瞧,居然有一整排類似卵的物體在我身旁,隨著水波一次又一次的碰撞,每次的撞擊都產生難以置信的狂響,我直覺地伸起手要摀住耳朵,卻驚覺自己有六隻手,而且又細又長還呈現半透明的狀態,這樣的驚嚇讓我暈了過去。

 

 

 

 

不知道過了多久,我再度醒來,我並沒回到辦公室那張凌亂的桌子上,四周依舊是液態的混沌,我仍受困於這看似卵的丸意中,或許是個性使然,我決定暫時放棄抵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,先享受起這偷來的浮生半日閒,正當我慢慢要融入這怪異的氛圍時,在遙遠上方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,只是以這個距離來講,牠都比我原先的認知還大上好幾倍,那是ㄧ隻有史以來最龐大的蚊子,正繞著不規則的軌道朝我飛來,我旁邊的卵開始齊聲發出嗡嗡的怪響,此起彼落的嗡嗡聲中,我感到一股噁心,噁心來自於我居然聽的懂這些嗡嗡聲在表達甚麼!!!!!族繁不及備載的嗡嗡聲,淹沒了我的求救聲,又或者這麼理解,其實我的求救聲聽起來就是嗡嗡嗡。

 

 

 

 

我開始理解我身在何方身為何物,儘管無限弔詭,但不得不承認,我本人現在就是ㄧ隻孑孓,上帝彷彿聽到了我無心的願望,還加快了實現的速度,我這輩子就成了隻孑孓;此刻,我沒有任何美夢成真的虛脫感,恐懼占據了大部分的情緒,我是有想過要當個孑孓,但從沒想過要當個有人類思考的孑孓,我以為成了孑孓就不用再思考、不用再擔心未來,不用擔心沒女友、不用擔心馬英九又幹了甚麼好事,如今成了這樣一個又醜又有煩惱的尷尬混合體,我只有想辦法生存下去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我試著擺動身體去靠近右邊那顆卵,(噢,他長的真是噁心),我試著跟他溝通,說是試,其實就只是照著我直覺地說話方式,在我右手邊的這個牠,是一隻正統的孑孓,好像沒有太多想法,只不斷重覆地說兩句話,「餓了就吃微生物、再過兩天就變蛹」,「餓了就吃微生物、再過兩天就變蛹」,我又羨慕又歧視的離開這隻正統孑孓,他的人生目標似乎已經被設定好了,乖乖吃飯,變成蛹,然後你就能跟你老爸老媽一樣翱翔天際了,接著,我又試著跟好幾隻孑孓攀談,結果好似到了直銷會場一樣,全部的孑孓都用同樣的語氣說著同樣的言語,就只差沒叫我再帶更多孑孓來而已。

 

 

 

 

我雖然覺得他們智商低的可笑,卻還是聽話照做了,我順著水紋吸了三條微生物,馬上就有小腹微凸的飽足感,我調整到一個舒適的位置,將身體捲曲後緩緩入眠,內心強烈期待著,醒來後,一切都能回歸到我所熟悉的那個世界。

 

 

 

 

再次從惡夢中驚醒,恍惚了將近三秒,發現四周還是原來那片汙濁的淺藍色,但我內心的驚呼與不安與昨天相比已下降許多,不自覺有點沾沾自喜,原來我適應力還蠻高的嘛,睡了個舒服的回籠覺後,我腦中人類的思維又開始作祟了,我開始思考下一步的目標為何,又開始假設除了溫飽之外,還能在這個生命體中創造出甚麼價值;我開始想像起我變成蚊子的生活,或許,我能去見我的家人,或許,我能去漂亮女生的浴室裡長期紮營,又或許,我的翅膀能帶我去夢想中的歐洲旅行,但現階段,我的任務就是餓了吃微生物,明天好好變成蛹!

 

 

 

 

看著身旁那些傻B孑孓,規律的吸著微生物,我則是擔心著明天變蛹的行程,我真的會變嗎?我該準備些甚麼?可惜我口袋裡沒有智慧型手機,無法去奇摩知識家一探究竟,未知的人生,讓我心頭的擔憂無限放大,我不死心地追問每一隻孑孓關於變蛹的種種,希望能遇到一個孑孓中的智者,但全都得到官方且無意義的回答,就在我幾乎問完所有孑孓後,我發現九點鐘方向,有一隻孑孓的飄流動態整個格格不入,大部分的孑孓都是流線型的左右漂流尋找微生物的蹤跡,但這隻卻繞著不規則的路線,好似在找尋別的東西,我趕緊三步併做兩步飄近牠,心中燃起一絲希望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一接近,我就能從牠的反應感覺到戒心,我趕緊用了一個非比尋常的問好來試探牠,「安安,你好,幾歲哪人?」,牠露出了一個吃驚的表情(不要懷疑,孑孓的臉也是能吃驚的。),她回應「你不是孑孓?」,「當然不是,我昨天醒來就變成這個模樣了。」「我也是耶。」,經過了一陣久違的寒暄,我好開心我並不孤獨,除了一群直銷孑孓大軍外,還有這樣一個能正常應答的異性夥伴,但這對局勢似乎沒有任何幫助,我們兩個對於明天變蛹的行程仍舊一無所知,只能無奈地分享這幾餐微生物的口感與口味,並相約要共同行動一起面臨明天的人生大事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時間無感地流動,我們只能從水裡漸漸轉深色的環境,去判斷夜晚到來與否,隨著睡覺時刻接近,我倆緊緊地靠著,深怕明早醒來就被水流沖散了彼此,就很難再從這茫茫孓海中找到對方,互相道過晚安後,我們各自捲曲,但我還睡不著,我偷偷地觀察這關著女人靈魂的孑孓,雖然她現在滿目瘡痍面目可憎,但總有一個錯覺,她為人時一定是個惹人憐愛的國色天香,想著想著,她突然開口了

 

 

 

 

「我睡不著。」

 

 

「我也是。」我老實地回答

 

「你覺得,我們明天有可能變回人嗎?」

 

「會的!」

 

我不知道哪來的自信,但就是想在她面前展現一點氣魄

 

「你怎麼知道?我昨天也認為我睡醒就會恢復了,但卻沒有。」

 

「我相信只要誠心向老天許願,祂會聽見的。」(我他媽怎麼會說出這麼老梗的話)

 

「恩。」但看她放寬心的模樣,讓我有股成就感。

 

 

 

 

不知道又聊了多久,疲累才拆散我們,不知道怎麼搞的,我內心有個聲音希望明天醒來我們都還能在這裡。

 

 

 

隔天的早晨,我被身上的奇癢難耐喚醒,睜開眼發現身旁的萬孓竄動,每隻孑孓都死命地扭動著身軀,我一邊尋找著她的身影,一邊也扭動著身體,希望藉由摩擦稍稍止住那狂烈的癢感,但越扭動感覺就越強烈,我也無法專心去搜尋我的夥伴,只見我的身體開始有一層膜半浮了起來,就像還未結痂完全的傷口,藉由不斷地扭動,我發現那層膜漸漸有要脫離的徵兆,我用細長的手一撥弄,就掉下一塊好大的皮,皮下的膚色鮮豔地讓我不敢多注視一秒,我不斷地重複著相同的動作,身上的皮就漸漸脫落,脫落的部位癢的感覺也就完全消失了,最先脫落的部分還長出了一層堅硬的死皮,那是接近枯葉的顏色,我漸漸意識到,我正在完成變蛹的階段,隨著本能,我幾乎要完成了全身變蛹的過程,眼見身旁一個個逗點狀的蛹,不禁鬆了口氣,並讚嘆大自然對每個生物體奇妙的安排,原來變蛹不用說明書,是這麼自然的一個過程。

 

 

 

 

蛹裡的世界好似沒有時間一樣,只能靠細縫穿透進來的光線來感覺時間的軌跡,我大概就在這溫暖的蛹裡待上了兩天半,完全沒有進食,一方面我不知道怎麼覓食,一方面我根本沒有飢餓的感覺;就是昏昏沈沈,忽醒忽睡,好幾次,我都感覺已經恢復人類的身份,回到熟悉的生活,但一醒來還是這片困境,我多希望能從這裡醒來,無論我多麼用力拍打自己的臉都徒勞無功,可能需要上一層的我來個重重的KICK吧。

 

 

 

 

今天是第四次陽光滲透進來的日子,但跟前三次的一絲微光很不一樣,我能明顯地感覺,光從四面八方有強有弱地穿透進我的蛹,久違的溫暖讓我對生命又燃起一些熱情,我起身透過較大的隙縫來觀察外面的狀況,外頭那群逗點狀的蛹,有的已經殘破不全了,有的則是完好如初,我在心頭暗自盤算,或許這次我要自己做點什麼,才能往下個階段前進。

 

 

正當我還在思考的時候,那股強烈的癢感又襲捲而來,只是這次的感覺集中在我的背上,而且比之前的還更猛烈,我用細長的觸手猛力地往癢處摳阿摳,但絲毫於事無補,用人類的身體來做解釋,癢的地方大約就沿著脊椎從脖子到屁股,好像有甚麼東西要長出來似的,我除了猛抓之外,只能朝著蛹的四周摩蹭;癢的感覺並沒有隨著時間減弱,反而越發強烈,就像萬蟻在我椎間竄動,加上我不斷地用力摩擦,背上被我弄出許多傷口,一碰就痛,一想就悲,就在這又痛又癢間,我暈厥了過去。

 

 

待我醒來之時,一張噁心的孑孓臉直盯著我瞧,「你醒來了!」(是她),我心裡躍起一絲喜悅,趕緊恢復清醒,發現眼前的她有點不一樣了,「你看。」她開始向我展露她背上的兩片翅膀,就像新生兒一樣清澈,半透明的狀態還能看到一絲一絲血管的紋路,真的很美,我望著出神。「你用過你的翅膀了嗎?」她問,「我的?」這時我才發現,原來我背上也有那相同的兩片翅膀,只是顯得略為萎靡與虛弱,我使勁揮動它們,但似乎不太聽從使喚,「你也一樣,我也還無法控制它們。」,我不死心地再狠狠的揮動數下,但結果相同。「真的耶,根本動也不動。」我露出了久違的微笑,天知道那有多醜。

 

 

 

 

就在我們笑談間,遠方傳來了直升機的聲音,但似乎比直升機的聲音更高音更刺耳一些,抬頭一看,十一點鐘方向飛來了一隻蚊子,我們周圍那些孑孓都開始躁動了起來,那蚊子好似搖滾巨星登台一樣,牠豪氣地站在水面上,「各位。」牠用一種中氣十足,但卻很淡定的聲音說道,「翅膀羽化,開始繁殖、翅膀羽化,開始繁殖。」,現場突然變個跟天地會一樣,所有的孑孓都齊聲喊道「翅膀羽化,開始繁殖、翅膀羽化,開始繁殖。」,我跟她面面相覷,對於現場的狀況與未來的方向都感到無比徬徨。

 

 

 

 

其實這八個字,一點都不難理解,只是「繁殖」這個字眼,猶如餘音繞樑,久久不絕於耳,我此生冰清玉潔守身如玉,譽有聖人(臭宅男)的稱號,難道我的初夜就要在此犧牲奉獻了嗎?

 

 

 

 

「你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嗎?」她問道,「翅膀羽化大概就是不斷地使力揮動,讓它漸漸茁壯,我們可以讓翅膀浮出水面.......」「我是指另一件事。」她打斷我,「問那幹嘛。」我故做鎮定,但感覺臉部的溫度直線上升,「沒有阿,我覺得翅膀羽化比較簡單,但繁殖就好像有點難度,好像,好像是要兩個人合作才可以。」「恩,我會加油的。」我不太知道我在說些甚麼,「那我們去鍛鍊翅膀吧!」「恩,好呀。」我單方面地逃避了交配的相關問題,此時也只能期待船到橋頭自然直了。

 

 

 

 

經過幾天的鍛鍊,我們的翅膀已經能隨心所欲地快速擺動,就在這個早晨,我們一起飛起,遠離了水中,此刻的心情,就如同彼得潘第一次翱翔天際,好不暢快;原來我們待了將近兩週水池,只是一個荒廢的盆栽,我從沒想過一隻蚊子,從卵、孑孓到會飛是這麼地艱困複雜的一段過程,看著越來越遠的地面,看著身旁的她,一股莫名的驕傲油然而生,正當我還在享受此時的情緒,她湊了過來,一把抓住了我的手,我感覺到了她的溫度,便直覺地也用力抓起她的手,我倆惺惺相惜,情不自禁,我的肚子以下的腹節全部反轉了180度,以下腥羶色劇情就以馬賽克帶過,反正蚊子交配時間只有25-30秒。

 

 

 

完成交配後,她一臉滿足地躺在盆栽下,我只暗暗慶喜自己不是變成螳螂;我私自盤算著接下來的生活,她吸血、她排卵、我吸血、她繁殖,其實稍稍有自然概念的都知道,雄蚊是不用吸血的,但都變成蚊子了,不體驗一下吸血的快感,還真是此生枉為蚊,待她醒來,我們就要展開身為蚊子的蚊生最大宗旨,吸血。

 

 

 

經過一翻討論,我們決定要先從簡單的四腳動物下手,其實有一點我一直很不明白,蚊子到底幹嘛要吸人的血,吸牛阿、狗阿、羊阿甚至是老虎獅子,風險都比吸人的血低太多了,到底是哪來的堅持要去吸人的血,人的手隨便一揮,就把我們搞得半身不遂,不過我想,以蚊子的智商應該也很難去理解這件事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我們躡手躡腳地慢慢飛近躺在樹陰下小憩的小黃狗,看準目標後,一頭栽進了那團毛茸茸的後臀,我開始慢慢能理解,蚊子為何要挑人類來吸血了,小黃狗的體毛就像藤蔓一樣,困住了我們的去路,原本一撥就開的狗毛,在此時猶如泰山壓頂,我倆費盡全身氣力,總算掙脫,到達牠的皮膚表層,我們用頭前的吸管,緩緩地刺進牠的肌膚,一邊吸,一邊相視而笑,就像在假日午後的咖啡館配上諾拉瓊斯的爵士樂,原來狗血喝起來,有那麼一點美式摩卡的口感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我倆滑著圓舞曲的舞步,飛翔在這玫瑰色的城市裡,東市吸駿馬,西市吸小貓 ,整個城市就是我們的咖啡館,飛出了城郊,流瀉在一片花海中,晚春的風輕撫著我們的臉龐,底下的田地她說像張稿紙,我說倒像塊綠豆糕,我們相擁,一起倒在一塊甘蔗田裡,她順手摘了枝鮮綠色葉子,巧妙地把它摺成了一個手環的模樣,輕輕地套在我的手上,「或許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你從沒遇到,從沒見過,從不認識的人,卻正是你最理想的另一半。」她說了一句我好像在哪聽過的電影台詞,「生命總會找到它的出路。」我硬是用了一句電影台詞回應,世界仿佛在這時候停止了前進,是孑孓蚊子還是獅子人類,已被愛情化掉了區別。

 

 

 

這一天,我們決定要做身為蚊子的一件大事,吸人類的血,雖然對蚊子這個身份已經有一些歸屬感,但吸人類血還是有一點叛變的感覺,加上危險性高,不勉有些熱血沸騰,我們經過短暫討論後,決定先從睡覺的人類下手,畢竟安全性還是第一考量;我們從一個紗窗未關緊的住家溜了進去,鎖定了一個正在午睡的妙齡少女,經過這幾天的吸血經驗,我強烈的幻想那條從短袖上衣露出的乳白色胳臂,口味會有多麼清爽。

 

 

 

我示意她先躲在有保護色的紗窗上觀察,我先打頭陣,刻意降低了翅膀拍動的頻率,把嗡嗡聲響降至最低,但在這安靜的午後還是顯得格外刺耳,一個箭步,我已停在她的胳膊上了,我回頭對她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,準備將吸管刺入少女的肌膚,並示意要她一起過來享用,一口吸入,我就被那猶如威士忌的嗆辣口感嗆的皺起眉頭,原來人類的血之於蚊子就像酒一樣,難以如喉卻後勁十足,好不過癮,她也在此時飛到我的身旁,正當我要與她分享人血的口感,地表突然開始震動,我警覺地飛起,但她沒有,只見那少女兩眼定神地看著她的手臂,右手作勢要揮打,「快逃阿!」我大喊著,但那少女的動作非常敏捷,一巴掌已然打在她的身上,「你...快...走。」她下半身已被打得支離破碎,只能用最後的氣力跟我道別,但我不想放棄,我要救出她,我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飛了回去,一把扛起了她的身軀,沿著牆壁迅速爬升,突然背後一陣黑影,一個無法承受的力道壓向了我們,世界在這個時刻變成了黑色,完全的黑色。

 

 

 

醒來, 一股很濃的口水味瀰漫,周圍是我那已經有點陌生的凌亂桌面,(我恢復了)我能清楚分辨這次感覺的真實性,就像拿到了自己熟悉的圖騰,這世界的溫度溼度平衡都一如往常的運作著,我開始快速掃瞄著自己身體一切,確定那蚊子的種種都是一場異常漫長的夢魘,當我檢查到我的左手手掌時,發現手腕上套著那個草綠色的手環,一股溫暖穿過我的體內,這時兩隻蚊子停在我的小指上,我一邊撫摸著手環,一邊盯著他們瞧,我想著她,此生最確定的真實,儘管已散落,再也拼不回完整,但無所謂,我會學著欣賞凋零的美,因為,這是我此生最確定的真實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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